中國戰略新興產業融媒體記者 李子吉

我國流感疫苗接種率不高受制于多重因素制約。國產疫苗似乎已經開始向低價內卷，但即便價格跳水，價格戰壓縮了盈利空間，以價換量是否現實？

 

6月12日傍晚，金迪克發布公告稱，結合目前市場情況并綜合行業競爭格局，經過慎重考慮，決定自2024年6月12日起對公司四價流感疫苗產品價格進行調整。

金迪克也成為第四家對四價流感疫苗進行降價的企業，此前三家分別是國藥集團、華蘭疫苗、北京科興生物。至此，這場“降價潮”基本覆蓋了我國四價流感疫苗主要供應商。

而在四價流感疫苗降價之前，HPV二價疫苗產品同樣也陷入價格戰，國藥集團此次降價的疫苗產品也不止流感疫苗，國產疫苗似乎已經開始向低價內卷，高毛利時代一去不復返。

但即便價格跳水，價格戰壓縮了盈利空間，以價換量是否現實？這場價格戰是不是非打不可？哪些因素在助推企業下調產品價格？疫苗產業除了降價還有什么方式可以獲取增量？

流感疫苗“降價潮”

                                 

近期打響流感疫苗降價“第一槍”的是國藥集團。 

5月中旬，江蘇省公共資源交易中心發布《關于調整部分疫苗供應價格的通知》，國藥集團下屬的長春所、武漢所、上海所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預充式0.5ml/支）中標價格從128元/支降到88元/支，降價幅度超過30%。 

此后，華蘭疫苗和北京科興生物相繼跟進降價。包括金迪克在內，四家上市企業的降價幅度基本一致，降價產品主要為四價流感疫苗。 

其中，華蘭疫苗對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成人劑型、預充式0.5ml/支）調整至88元/支；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成人劑型、西林瓶0.5ml/瓶）調整至85元/瓶；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兒童劑型、預充式0.25ml/支）調整至128元/支。 

北京科興生物對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預充劑型，0.5ml/支）調整價格為88元/支；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西林瓶，0.5ml/瓶）調整后價格為78元/瓶。 

金迪克也對四價流感疫苗產品價格進行了調整。如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成人劑型、預充式0.5ml/支）調整為88元/支；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成人劑型、西林瓶0.5ml/瓶）調整為85元/瓶。 

業界普遍認為，國藥集團發起價格戰最直接的目的是搶占市場份額。國藥集團下屬武漢生物制品研究所、長春生物制品研究所生產的首批流感四價苗，2023年6月才獲得批簽發證明。和其他上市企業相比，國藥集團顯然喪失了先發優勢，以價換量是其務實的選擇。 

事實上，流感疫苗價格戰的壓力已傳導到每一家上市企業。 

金迪克方面坦承，公司目前主營業務收入均來源于四價流感疫苗的銷售，產品結構及主營業務收入來源單一，本次價格調整預計對收入及利潤產生不利影響；公司將通過加強控制成本、費用等措施對沖產品銷售價格調整帶來的壓力。 

金迪克2024年一季報顯示，公司實現營業收入502萬元，同比下降95.28%，歸母凈利潤為-0.21億元，同比由盈轉虧，實現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0.45億元，同比轉負，資產負債率為14.71%，同比下降5.60個百分點。 

四價流感疫苗也是華蘭疫苗目前最主要的銷售產品。年報顯示，近年來流感疫苗銷售收入均占華蘭疫苗營業收入的90%以上，而流感四價苗批簽發數量占其總批簽發數量的85%以上。 

華蘭疫苗2024年一季報顯示，今年第一季度公司的營業收入為3422.27萬元，同比減少76.36%；營業成本為340.52萬元，同比增長1163.02%；公司的歸母凈利潤為3858.95萬元，同比減少58.93%；扣非凈利潤為1415.70萬元，同比減少79.19%。 

北京科興生物一季報則顯示，2022年1月1日-2022年3月31日，公司實現營業收入2.70億元，同比下降2.65%，凈利潤2910.94萬元，同比下降37.49%。 

業績承壓的情況下，疫苗主力企業紛紛降價，顯然是市場倒逼的結果。

流感疫苗接種率不足4%

                                  

長期以來，我國流感疫苗接種率處于個位數徘徊，遠低于歐美地區水平。國家疾控中心的數據顯示，中國2022-2023年流感季接種率為3.84%。

而據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公布的數據，在2022-2023年流感季，美國6個月至17歲的兒童接種至少1劑流感疫苗的比例為57.4%，18歲及以上的成年人流感疫苗接種覆蓋率為46.9%，65歲以上的老年人流感疫苗接種覆蓋率則達到69.7%。

世界衛生組織（WHO）認為，老年人、兒童、慢性病患者等重點人群，流感疫苗接種率應達到75%，而我國流感疫苗整體接種率還不到4%。 

國外一些地區流感疫苗接種率較高，有幾大原因，一是流感疫苗支付方包括了商業保險等，而國內大部分流感疫苗屬于自費接種；二是民眾接種意識較高，而國內民眾接種意識有待提高；三是接種地點比較便利，如在超市、藥店可以接種，而國內必須在疾控中心或者規定的接種點接種。該人士亦認為，要推動流感疫苗接種率提升，除了流感疫苗降價、提升民眾接種流感意識外，如何提高民眾接種流感疫苗的場所便利性，同樣也應該受到重視。

從目前來看，我國流感疫苗接種率不高背后，受制于多重因素制約。其中主要有兩個，一是民眾接種意識不強，很多人沒有意識到流感的嚴重性，更無法意識到接種流感疫苗的重要性。二是，除個別地區外，流感疫苗在我國大多數地區屬于非免疫規劃類疫苗，實行自愿、自費接種，加上流感疫苗需要每年接種，這限制了民眾接種疫苗的積極性。

據一項對我國6省份全人群流感疫苗接種調查顯示，在回答為何不去接種流感疫苗的問題時，36%的人認為“自己身體好，不怕流感”，31%的人“不知道流感疫苗”，8%的人覺得“接種不方便”，這些理由排在人們不去接種流感疫苗的理由前三位。

此外，來自私營市場的推廣動力不足、效果不清晰、效果無法量化等也成為從企業角度難以推動接種率提升的要素。

中國具有流感疫苗生產許可資質的企業數量有兩位數，每年有批簽發的也有十家以上，這就導致市場推廣活動很難開展，單個企業缺乏魄力去做，高昂的健康宣教投入又可能為他人做了嫁衣。由此，對外部環境變化的依賴仿佛又走進了一個死循環。

在不少專家看來，即便從公共利益角度考慮，當務之急是加強對公眾的宣傳教育，提高他們對流感疫苗重要性的認知。這需要衛生健康部門和流感疫苗生產企業的更多努力。比如確保流感疫苗的質量和安全性，增加流感疫苗接種的便利性，提升疫苗接種的服務質量，優化疫苗接種的舒適性體驗等。 

地方層面采取了一些措施推動流感疫苗的接種與普及。2021-2022年流感流行季，有256個縣區針對學齡前兒童、中小學生、老年人、醫務人員等特定重點人群實施流感疫苗免費接種政策。其中，針對老年人進行免費接種的有226個縣區，針對醫務人員等其他重點人群進行免費接種的有101個縣區。

免費接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流感疫苗的接種率，2021-2022年流感流行季中，在實施免費接種政策的老年人、中小學生等各類目標人群中，接種率最低的也有26.1%。

此外，2021-2022年流感流行季，我國共有135個縣區實施流感疫苗醫保報銷政策，覆蓋約3107萬人，較上一年度增加0.11倍。醫保報銷比例從5%-100%不等，覆蓋人群較為廣泛，其中有21個縣區實現全人群覆蓋。

醫務人員的接種建議也能夠直接影響流感疫苗的接種率。

一項意大利的觀察性研究共納入了275名患有慢性疾病的兒童，以觀察醫務人員的接種建議是否和流感疫苗的接種率相關。研究顯示，在醫務人員沒有推薦的情況下，流感疫苗的接種率僅為11%，而在醫務人員推薦接種的情況下，流感疫苗的接種率達到了89%。

中國青年網財經網絡查詢發現，目前國內治療流感的費用在300-5000元之間，遠高于流感疫苗的接種費用。 

“我們認為當前的核心問題不是價格，而是如何集中大家的力量去提升全民流感疫苗接種率?！笨婆d控股首席商務官楊光近日在媒體交流會上表示。

降價不一定能換來增量

                                  

降價的不只是流感疫苗。

隨著獲批企業數量增多，疫苗企業紛紛采取降價措施來搶占市場份額。根據《天津市2024-2026年度非免疫規劃疫苗集中掛網采購項目部分疫苗價格調整的公告》，國藥集團旗下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下調了水痘減毒活疫苗、麻腮風聯合減毒活疫苗價格；武漢生物制品研究所下調了吸附破傷風疫苗價格；蘭州生物制品研究所下調了口服輪狀病毒活疫苗、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價格等等。其中，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價格降幅超30%。

“價格”和“效果”是目前影響疫苗市場的兩個重要因素。

拿流感疫苗來說，目前我國流感疫苗均屬于非免疫規劃類疫苗，這意味著公眾接種疫苗需要自費。效果方面，據公開信息，無論是減毒疫苗還是滅活疫苗，接種后約可預防59%的實驗室確診流感；當疫苗株和流行株匹配時，可減少42%的流感樣病例就診。更為重要的是，接種流感疫苗后可降低并發癥的發生風險，減少流感相關住院及死亡情況。

而國內各種疫苗之間預防流感的效果差異并不大，因此價格因素就顯得更為敏感。 

那么，市場競爭加劇的情況下，“以價換量”能否幫助企業實現突圍？ 

恐怕，單純的“價格戰”還是下策。因為這可能導致企業利潤不足，研發能力削弱，傷害的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 

以二價HPV疫苗的降價為例。

2023年7月，寧可馨的中標價格是116元，今年3月，萬泰生物二價HPV疫苗單價擊穿百元，降價至86元。4月，沃森生物旗下的玉溪澤潤生物技術有限公司的二價宮頸癌疫苗在2024年海南省適齡女生HPV疫苗采購項目中標，價格為每支63元，采購數量10.7萬劑，這一降價動作，像是對競爭對手萬泰生物的“回擊”。

國產HPV疫苗上市短短兩年時間，價格大跳水。有七成收入來自疫苗的萬泰生物走向虧損，沃森生物也同樣告別高增長，營收、凈利雙降。

業內專家表示，當前國內疫苗企業的目光不能只盯在降價上，而是要攜手設法做大市場。畢竟，我國居民的疫苗接種率目前極低，尚屬于“藍海”市場，預計隨著接種率的提升，中國疫苗市場仍有較大增長空間。

　　

黑崎資本首席投資官劉宇奇認為，疫苗企業需通過創新和國際化戰略實現轉型。一方面，企業應增強研發能力，推出創新疫苗產品，以提升市場競爭力；另一方面，企業需要積極拓展海外市場，通過國際布局來探索新的業績增長機遇。

在技術方面，可能主要為兩種途徑：采取成本更低、效率更高的生產技術是最直接的途徑；或者通過技術革新提高疫苗效果增加產品競爭力、進行差異化競爭。

作為流感疫苗價格戰的發起者，國藥集團的四價流感疫苗已經走上了出海之路。今年1月，武漢所的四價流感疫苗獲得了阿聯酋衛生與預防部頒發的藥品注冊證書，5月9日，該產品成功中標2024年阿聯酋采購訂單。

5月30日，科興控股宣布，公司在土耳其投資的合資企業KeyVac中標土耳其甲肝和水痘疫苗長期供應項目；6月5日，科興控股官網披露，公司計劃從今年開始在巴西投資1億美元，不僅在疫苗領域，也將在細胞治療和單克隆抗體藥物等諸多生物醫藥前沿領域，與巴西合作伙伴和頂尖科學家開展廣泛深入的合作。

在二價HPV疫苗領域爭相降價的沃森生物和萬泰生物也對海外市場做了規劃。早在2021年，萬泰生物的二價HPV疫苗就通過了WHO預認證。目前，萬泰生物的二價HPV疫苗已經在摩洛哥、尼泊爾、泰國、剛果（金）、柬埔寨、埃塞俄比亞、哈薩克斯坦等國家獲得上市許可。

沃森生物在2024年5月的投資者關系記錄表里表示，公司的二價HPV疫苗WHO預認證工作目前已經完成現場核查，正在進行資料的最終審查，預計今年有望能做最終的認定。此外，沃森生物的13價肺炎結合疫苗在2023年在印尼獲得了上市批準，目前已經正式在印尼開展接種，本地化生產的工作也在推進中。

然而，疫苗“出海”之路并非坦途，國際市場競爭激烈，國內企業需要與已經建立品牌優勢的疫苗廠商進行競爭。企業在“出海”過程中，需要具備明確的戰略規劃和靈活的市場應對能力，以應對技術門檻、市場競爭、法規差異、文化適應性和供應鏈管理等挑戰。

在康希諾生物首席商務官王靖看來，中國企業國際化的路徑絕對不僅僅是出口產品本身。她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產品出口相對來說是最單一的，對國際市場影響力最小的一種方式，真正的國際化不僅是產品的輸出，還應該是技術的輸出、管理理念的輸出、文化的輸出，這樣才能真正形成中國企業國際化的布局和能力。”